卡莉用前掌攀住浮冰,後腿在水裡猛力亂踢想把自己弄上岸。有股力量從後方把她往上推到堅固的浮冰上,卡莉接著轉身咬住塔奇的毛幫忙他上來。妮莎從他們的身旁爬上來,表情欣喜。「看吧,你們現在游得跟海豹一樣好了呢!」但是卡莉注意到媽媽在發抖,她不確定是不是因為太冷的關係。幸好這塊浮冰比剛才那一塊大,他們可以在雪地裡走一會兒,這比游泳容易多了。但這時天空多雲且陰暗,卡莉第一次希望看到陽光,因為身上溼溼的毛被冷風一吹,就像有許多又小又尖的牙齒在咬她。她一直低著頭以免雪吹進鼻子裡,還緊貼在媽媽的肚子旁邊走,盡量躲避強風。塔奇緊緊挨著她的另一邊,這樣他們才可以利用彼此的體溫。
卡莉根本沒注意到太陽是何時消失的,現在他們頭頂上方又籠罩了一大片烏雲。她聞得出來,那並不是下雪的雲;現在已經暖到不會下雪了,雖然她一點也不覺得溫暖。那些雲是下雨的雲,如果真的下起雨來,情況會變得更糟。卡莉只見過一次雨,當時每樣東西都變得好滑,加上現在冰原開始融化了,她知道在暴風雨中走路將會更加困難。
到了另一條較寬的渠道邊,妮莎停下腳步,此時太陽即將西沉。她嗅嗅空氣,凝視著前方閃閃發光的淡藍色冰原。就卡莉看來,對岸好像天邊那麼遠。
「我們又得游泳了嗎?」她嗚咽著。「我們不能繼續在冰上走就好嗎?」
「我們必須往這個方向走。」妮莎說。「陸地在那一邊,你沒有聞到嗎?」
卡莉試著聞,不過水的味道太重了。「可是我好累。」她抗議。
「我也是。」塔奇抱怨著。「我只想躺在這裡,躺到腳掌再度恢復知覺。」
「我帶著你們游過去,一個一個來。」妮莎說。「緊跟著我,我會幫你們。」
卡莉知道自己必須勇敢。媽媽得游三趟才能把他們兩個帶過去,如果媽媽可以做到這樣,她也想證明自己是很強壯的。
「你先。」塔奇說完就趴在冰上,把頭枕在腳掌上。
「好吧,」卡莉說,「我游得過去;我知道我游得過去。」
「我真為你感到驕傲。」妮莎跟她說悄悄話。她的呼吸讓卡莉的耳朵好暖。「只要我們到了陸地,一切都會沒事的。我向你保證。」
卡莉和妮莎跳入水中,濺起一陣水花,卡莉不禁歡呼。她試著模仿媽媽優雅的划水姿勢,像媽媽那樣順暢地在水中前進。不過她的鼻子卻一直進水,害她不停咳嗽、把水吐出來。海水向四面八方延展,暗沉且無邊無際。波浪不斷湧起,所以卡莉看不到她們要游過去的那一塊冰,甚至有時看不到媽媽的頭。她聞到一股陌生的味道,爪子因恐懼而有種刺痛感──那是充斥著血腥、尖牙和冷酷威脅的味道。
她在水裡轉身,狂亂地用腳掌拍打波浪,想看清那到底是什麼。看到了!有個巨大的黑色背鰭破浪而來,游得比她快多了。妮莎狂吼,聲音裡充滿憤怒與驚懼。「逆戟鯨 !」她低吼。「卡莉,快游!盡量游快一點!」卡莉慌亂地揮動腳掌,竭盡所能用力划水。但是,水裡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著力──腳下沒有堅硬的冰好讓她踏著加速,沒有雪刮起的旋風推著她往前。她在暗沉陰冷的海中失去了方向。在那個背鰭後面出現了更多背鰭。
「快點,卡莉!」妮莎狂吼。「快離開這裡!」
「媽媽!」塔奇的尖叫聲從後面的冰上傳過來。「卡莉!怎麼回事?」妮莎繞著圈游在卡莉身邊,以爪子和那群逆戟鯨搏鬥。卡莉感覺到身旁水流洶湧,因為逆戟鯨用巨大的頭撞妮莎,而且還用尾巴猛甩拍打,把妮莎逼得團團轉。
「媽媽!」卡莉大叫。她只看到身邊全是一片黑與白。
「快走!」妮莎用頭去頂卡莉,又轉身去對付牠們。卡莉只瞥見那又大又寬的下顎,還有黃色的牙齒和冷酷的黑色小眼睛。卡莉恐懼地嗚咽、不停地游。她不知道自己游的方向對不對,說不定最後會游進大海裡。鼻子突然撞到硬硬的東西讓她睜開眼睛驚叫一聲,冰!她游到對岸了!她用爪子勾住浮冰的表面,後腳用力蹬,試著把自己撐起來。但是她的四肢太重了,而且一身毛吸了水更加沉重。
「救命!」她緊抓著冰面尖叫。「拜託誰來幫我一下!」
就像「大熊」派來的精靈般,媽媽出現在她身邊,捲來一陣帶著刺鼻臭味的浪。妮莎潛入水中把卡莉頂上去。這麼一來,卡莉終於能安全地爬上冰面。她馬上轉身,伸掌要拉媽媽。
「快上來!快上來!」她厲聲尖叫。
但是妮莎的腳掌已經沒入水裡,拉不到了。她的媽媽一直下沉、下沉,沉得離她好遠。水流翻湧,吞噬了她媽媽。那群背鰭逐漸靠近。
「媽媽!」卡莉尖叫。妮莎還在奮戰,她的爪子在逆戟鯨身上留下長長的傷痕,但是牠們的數量太多了。濺上岸的水現在是粉紅色的,沾染到卡莉的腳掌,她聞到鹽、血和害怕的氣味。
卡莉探身向前,鼻子伸到水面上。「媽媽!抓住我!我會把你拉上來!」
一隻逆戟鯨的尾巴伸出水面往她掃過來。卡莉被打得跌回浮冰上、滑出好幾個熊身長那麼遠。她趴在那兒,驚嚇到動彈不得。浮冰下傳來模糊的撞擊聲,細不可聞的怒吼聲,以及利齒咬合的聲響。
等到聲音都平靜後她才發現,已經聽不到任何水花或嘶吼聲。水裡瀰漫著深沉的、悲淒的寂靜。逆戟鯨已經不見了。妮莎也是。
「媽媽!」遠處傳來一個聲音。「媽媽!卡莉!媽媽!」
是塔奇!他在對面呼喚著她們。卡莉抬起頭試著找他。但是雲層好低,兩隻小熊都看不見彼此。卡莉想站起來回應塔奇,但是她喘不過氣、發不出聲音來。我在這裡,塔奇!我還活著!
「不要丟下我啊!」塔奇哀嚎。「媽媽!回來!卡莉,你在哪裡?」
卡莉用力緊閉眼睛、使勁逼自己站起來,但是身體就是不聽使喚,她的腳掌只能癱在冰上。
風愈來愈大,呼嘯著揚起陣陣雪雨打在卡莉的皮毛上。卡莉聽到弟弟又叫了幾聲,然後聲音漸漸遠去。他沿著那塊浮冰的邊緣跑,消失在下著雪的黑暗中。卡莉全然的無能為力。
她蜷縮著,任憑暴風雪在身旁呼嘯,然後逐漸湮沒在一片白色虛空中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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